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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五十三 洛銀:我有謝嶼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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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城池依舊熱鬧。

從綜山上離開後, 謝嶼川就沒追上洛銀。

回到碧水城,謝嶼川便在城內嗅她的味道,他記得洛銀身上的味道, 像是清冷寒雪中的梅花, 只要她離得不算太遠, 謝嶼川都能找到她。

他沒花太長時間便找到了洛銀的下落, 幾步跑上前去看見她站在一個賣糖糕的店門邊,花錢給路邊嘴饞的小孩兒買了一塊糖糕。

他見那小孩兒拿了糖糕萬分興奮, 繞著洛銀唱兒歌,一整天都心情不好的洛銀終於露出了笑容。

謝嶼川沒有上前。

給胡海中遷墳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小孩兒手中那塊糖糕還沒吃完,便被家裏長輩叫回去吃晚飯。

糖糕鋪子前驟然安靜了下來, 停了半日的雪又重新落下,夜色降臨,卻沒多少店家點燈, 眾人都在為即將除夕而做準備, 開門做生意的極少。

從鬧騰到冷清,也不過是幾個眨眼之間。

謝嶼川看見洛銀臉上的笑容凝固, 而後消失。

他能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一絲脆弱無措, 他替洛銀氣憤,替洛銀不甘,替洛銀不值,可他終究什麽也代替不了。

謝嶼川的心中突然湧出一股無力感, 好像他什麽也幫不了洛銀,他希望自己在洛銀身邊是有價值的,他希望他可以保護她,安撫她。

一個晃神的時間, 謝嶼川又將洛銀跟丟了。

再找到人時,雪下得越來越大,空蕩蕩的洛家老宅裏只有一所院子裏亮了一點兒光,那光不是燭火燈輝,而是一臺放在石桌上的小火爐,火爐上燒著一壺酒,酒香飄過,充斥著院落。

謝嶼川站在月洞門下,看見洛銀斜斜地靠在石桌旁,手中舉著白玉杯,單手拖著下巴,瞇起雙眼昂頭看向頭頂的月亮。

謝嶼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今晚不是圓月,不過今夜無雲,彎彎的月亮很亮,至少能照亮這裏安靜的一角。

“你回來啦。”洛銀一回眸,也看見了謝嶼川,雙方對上視線,她甚至彎一彎眼,笑了一下,眼裏卻沒笑意。

謝嶼川朝她走過去,看見地上倒下的兩個空壇,便知道爐子上熱的是第三壇,在他回來之前,洛銀已經喝下不少了。

石桌旁滿是桂花酒的香味,這酒是去年釀的,洛銀在為數不多開門的一家酒樓裏買了幾壇回來。她買時還有些猶豫,自己買這麽多能喝得完嗎?結果酒水溫上香氣四溢也就顧不了那麽多,一杯接一杯,倒是喝了個幹凈。

“你回來遲了,我沒給你留哦。”洛銀想伸手拍一拍爐子上燒得滾燙的銅壺,道:“這裏面的也是我的。”

她手腳沒輕重,眼看就要往那火苗裏伸去,謝嶼川立刻抓住了她的手,眼神灼灼地盯著她,心裏有觸不到底的慌神和擔憂。

“你怎麽了?”謝嶼川沒松開洛銀的手,手指細細地拂過她冰冷的手心,想要將她捂暖。

洛銀也沒抽回手,她還是第一次發現謝嶼川的掌心原來這麽熱,像是一團可以無限吸取溫暖的熱源,讓她有點兒舍不得離開。

她怎麽了?

洛銀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

當年真相了解清楚後,她也迅速地做出了應對之策,分了胡家一半家產,重修洛家祖陵,甚至還讓胡海中遷墳,她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可為何心中那股沈甸甸的分量沒有減輕?反而越發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洛銀一直以為自己不是個重感情的人,在她過去的人生成長中,唯一的感情寄托就在師父、師兄弟身上,饒是與他們親近,卻也不親熱。

她將當年在洛家生活的十年時間,看做俗世舊情,甚至在後來鴻山上的八年,沒有回去看過一回。

她向來是個淡薄的人,情緒不會太深,陷入的感情也不會太重,可現在將她重重包圍的窒息感就像是沈入水中即將溺斃的掙紮,不知如何發洩,也找不到可以上岸的辦法。

洛銀以為從綜山上離開後,她便能徹底放下過去,也能放松了,可事實上她漫無目的地走在滿是煙火氣的街上,看著成群結隊的人越發感覺到深深的孤獨。

小孩兒的笑鬧聲可以讓她短暫地忘卻那種孤獨感,可當人群散去,鋪天蓋地的黑暗再度襲來。

買了酒,喝幾口,洛銀才慢慢發現,這不是今日挖親生父親墳墓的愧疚和報應,這是她自靈州雪山上醒來之後,便一直沒有宣洩的、後知後覺的郁悶。

“嶼川,你怎麽看我?”洛銀放下酒杯,擡眸望向謝嶼川:“我命後人挖我親生父親的墳,還要將他埋在山腳下,在你眼裏,是否也覺得我大逆不道?人都死了幾百年了,我還要小題大做,非出這口氣不可。”

他好高,洛銀擡頭和他說話很累。

謝嶼川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於她面前慢慢蹲下,蹲得比洛銀還要矮,弓著背,仍舊將她的手抓在掌心,下巴輕輕磕上了她的膝蓋,輪到他擡頭看她。

“我心疼你。”謝嶼川說。

洛銀一怔,突然失聲。

她有什麽可值得心疼的?

“他們不懂你,可我懂你。”謝嶼川看洛銀還想喝酒,便將她另一只手也拉過來,一起放在懷裏捂暖,眼神不離開她,道:“他們說事情過去幾百年,於你而言不過是一覺醒來罷了,無非是痛不在他們身上,他們感受不到。”

謝嶼川的一席話,戳中了洛銀心中的軟肋,將她故作堅強的那一面擊得粉碎。

洛銀的鼻子泛酸,眼眶微紅,竟一時不知要說什麽才好,可看著謝嶼川的臉,她又覺得即便自己什麽都不說,他也是懂她的,因為他和她一樣,一睜眼就什麽都失去了。

於旁人而言的五百多年,對洛銀說不過是眨眼之間。

一覺醒來未成仙,師父師兄沒了,師弟也早死了,爹娘不在,靈州後代的弟子們還想著靠她重振門派。

她本來擁有的就不多,能放在心上的不過那一二人罷了,如今回到洛河邊,物非人非,洛家過往的醜聞披上了鶼鰈情深的外衣上了戲臺。

洛銀恨。

她不是毫無情感的人,她非冷血,如何能不氣憤?

這世上在意她的人本就很少,零星幾個皆不在人世,卻要那個害她傷她之人的後嗣享盡榮華富貴,她如何能不惱?不怒?

可大仇得報,洛銀卻不痛快。

就好像牽連著過往的那根弦也隨著胡海中入綜山土一並斷了,自此以後,她與靈州仙派了斷,與胡家、洛家了斷,與這世間一切都了斷,真正成了孑然一身。

不是預想中的自由,反而是與一切剝離的無措。

遲來的孤獨落寞席卷了她的五臟六腑,叫洛銀忍得難受。

“姐姐,別難過。”謝嶼川將臉輕輕貼著她的膝蓋,姿態虔誠,他在極力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洛銀的手:“別人不知你,我知你,還有我在陪著你。”

謝嶼川在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不是無依無靠的離巢孤鳥。

是啊,從她睜眼起,謝嶼川就陪在她的身邊了。

今日之事,烈州指責,靈州沒站在她的身邊,就連寧玉也在為烈州弟子求饒,唯有謝嶼川一言不發,一直抓著她的手,說要幫她搶走胡海中的牌位。

他是自始至終都無條件地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不論她做出什麽決定,謝嶼川都不會反對。

他護她,敬她,滿眼都是她。

她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謝嶼川。

洛銀像是突然在那不斷掙紮翻湧著孤獨的水中看到了一片月光下的浮木,她擺脫水流的束縛,往浮木游去,只要抓住對方,便能擺脫不安的現況。

洛銀眼睛不眨,頭腦昏沈,啞著聲音問他:“你會一直都陪著我嗎?永遠?”

“永遠,只要你不扔下我。”謝嶼川頓了頓,又搖頭。

洛銀生怕他會反悔,心口牟然一疼,又聽見他說:“你扔下我我也要跟過去,我要纏著你一輩子。”

石桌上的酒燒得沸騰,小爐發出了些微刺耳的聲音,爐內的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滅,洛銀卻在爐水響起的那一刻,豁然沖出水面,抓住了可以依附的浮木,一身月光罩身。

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

無人許過她一輩子。

像耍賴一樣,卻是能叫人心安的糾纏。

她看似薄情不過是無人對她深情罷了。

久而久之,洛銀也不敢掏出過分的熱情來對待旁人,因為收不到同樣的回報,便會失望。

她忽而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捧著糕點滿心歡喜地站在碼頭等母親歸來,最後失望到再也沒去過白浪街。

現在她想,要是她同樣捧著一塊糕點等謝嶼川,謝嶼川一定會高興地收下,給她一個緊到窒息的擁抱。

不在意她的人,如何都不要緊,她也不在意,過去了,便都過去吧。

她有謝嶼川了。

“不要想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人了,好不好?”謝嶼川終於將洛銀的手捂暖了,他單膝跪地,張開雙臂摟住了洛銀的腰,想要將她身上的所有寒氣都驅散:“你不開心,我也很難過。”

“好,不想他們了。”洛銀的視線一片模糊,她喝的兩壇酒終於上勁兒了,腦中一片漿糊,唯有感受得到謝嶼川堅實的臂膀與胸膛。

他的身上好暖,是她不論喝多少壺熱酒也無法達到的溫度。

洛銀緊緊抱住了好不容易抓住的浮木,低下頭將臉埋在他的肩窩處,背後仍舊能吹到寒風,她的聲音有些委屈又脆弱道:“抱緊點兒。”

抱緊點就不會冷了,抱緊點,讓她感受得再清晰一點。

謝嶼川渾身一僵,氣血沖入大腦,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他抱過洛銀許多回,各種地方,各種時機,找各種理由,可她沒有一次回抱過他。

這一回穿過他肋下,貼著他背後的雙臂那樣真實且用力,洛銀幾乎是往他懷中鉆來,投懷送抱地要他抱得更緊。

謝嶼川的心跳快到要將胸腔撞破,他的呼吸越來越沈,側過臉對洛銀道:“我最近在看書。”

洛銀的頭腦本就不清醒了,更不解謝嶼川為何提到看書?

見她臉頰駝紅,眼露不解,謝嶼川喉結滾動,聲音越發沙啞:“書上教人如何行快樂之事。”

洛銀已經看不太清他的面容了,心裏在想,謝嶼川為何要看這種書?莫非他近來很不快樂?

謝嶼川的視線從她的雙眼下移,落在了那兩瓣濕潤的唇上:“我……想讓你開心,我試試,好不好?”

“試試看,能不能讓你開心。”他的目光太炙熱,像是能把人燒著。

洛銀還在迷糊中,下一瞬便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滾燙氣息,和嘴唇上柔軟的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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